意定之人

嘟——

——单向契约成立。

这段久违的系统音在耳边响过，小绿全程瞪大双眼地盯着近在眼前的小蓝。

唇上依稀留着小蓝抱住他贴上来的余温和柔软。

“当时在发布会会场，你不是问我，可不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嘛……”在小绿惊讶的目光中，稍微往后退开些许的小蓝下意识偏开视线，强作镇定的同时还是不由得红起了脸，“这……就是我的答复。”

*******

——小蓝他现在很紧张。

小绿对此表示理解，与此同时，自嘲似的抬手按了按自己飞速起伏的胸口。

理由无他，就因为小绿他自己也是如此。

毕竟，这是他们阔别四年之后的第一次。

眼底这幅脊背紧紧绷出蝶形，伴随着呼吸浅浅起伏，看得上头的那一双翠色早就被情欲熏染得幽深。

尽管背对着自己的小蓝没有说话，可这一幕分明地写满了默许和邀请，小绿从替对方扩张开始就看得目不转睛，同时还很没长进地口干舌燥，最终不禁重重吞咽一口，试图以此稍微缓和自己心中的躁动。

事实上，小绿立刻就想进行更为逾越放肆的作乱、更为紧密深刻的进犯，可是……小蓝他现在真的很紧张。

以目前这种情况，其实可以酌情考虑霸王硬上弓，奈何小绿偏偏就是实在舍不得。

哪怕多年被压抑的沉寂爱意在此刻乘势汹涌反扑，小绿表面上也不过沉静地抿抿唇，竭力把这一切抵扣在心中，耐着那份情热，一点点地转为含蓄的轻拿轻放。

一只手挑逗着记忆中小蓝身上的敏感点，又伸出另一只手潜入小蓝的指缝与之十指紧扣，小绿呼吸粗重、却依旧克制地俯身舔舔小蓝那红热的耳背，尝试以此缓解小蓝的紧张。

下意识紧握着覆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，同时感受着游走在自己身上各处敏感点的另一只手掌，小蓝难以自已地轻轻颤抖。

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，而且小蓝自己也再次允许了对方更为亲密的触碰……

可是，很紧张。

小蓝不自觉捏紧了手下的床单。

事实上……

还有，期待。

不再是例行公事般的迎合，也不是出于责任的勉力回应，更不是盲目地屈从于单纯的生理需求，而是……由衷的期待。

就算依旧羞涩、依旧紧张，可是鲜活的爱意在心腔中怦然奔涌，令呼吸也在逐渐过快的同时翻涌丰沛的喜悦。

小绿他来了。

就算做了心理建设，小蓝这时还是忍不住忙把自己的脸埋入枕头和围起的臂间，留在发间的耳翼红红地跳，说不清是害羞逃避，还是以免过呼吸的发生。

两颗狂跳的心脏隔着皮肉贴近，叠放的心率逐渐引发共鸣。

完全进入之后，小绿没有急于动作，而是努力稳住呼吸低下头，安抚似的对着小蓝的后肩颈轻轻地舔舔咬咬，等着小蓝适应自己。一双唇沿着肌理力度虚无地上溯，凑近红热的耳后，疼惜地印了个吻。

当初，对小蓝试探的提问接连写下“不能”“什么感觉都没有了”“对你也是，对任何人都是”，在每一次指尖按下发送图标的瞬间，面无表情的小绿其实能隐约感觉到，有个声音一直在自己的心底不甘地执着挣扎、声嘶力竭地呐喊着什么。

可是……

——那，是什么呢？

当时的他，抓不住那个声音的片缕，唯有搁下一直没有回复动静的手机，垂着一双古井无波似的目光，久久地独自沉默。

哪怕实际上，理智早就推导出答案。

说到底，人类毕竟区别于纯粹的人工智能，脑内的监控芯片再能如何地控制感情、扭曲意志，总会有漏网之鱼、总会存在“主观倾向”。

人体可是精密而又充满奥秘的自然造物。

哪怕有一方要素缺失，只要不到无计可施的最后，还是总会有应急的手段来协调维持内环境的平衡。

说起来……那把特殊信号枪，原理是以特定频段的声波来隔空引发与芯片电子元件的瞬间共振，从而令元件产生不可逆形变，达至令芯片整体运作瘫痪的目的。稍有不慎，说不定连临近的脑组织也会受到损伤。

“万一造成脑死亡，那该怎么办！？”

之前听完小绿关于原理的简单解说，小蓝实在无法压抑情绪地问出了这句话。

这是客观存在的风险，因此小绿当时不过微微笑，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。

再说，就算是“死亡”，也有分为“心死亡”和“脑死亡”。虽然心死亡肯定会以缺血缺氧等连锁反应触发脑死亡，可是脑死亡却并不等同于心死亡——大脑死了，心脏是依然有持续跳动的可能。

正因为心和脑的工作在某些时候有分别展开的可能，所以就算多巴胺的生成被脑内的芯片抑制，作为肽类激素的催产素依然有机会通过场景激发，由心脏等脏器分泌，形成与场景对应的内环境。

得益于这种维持，当时已经是“无感情人”的小绿，才有机会坚持这种尝试。

就算逻辑严密的程序牢牢地桎梏了多巴胺的生成，可是在再见到你的那一个瞬间，蹒跚悸动的心脏还是会被触动，不自觉地为你筑基而上，笨拙地构建那个特属于你的内环境。

——哪怕“意识”一时忘却了爱意，“灵魂”依旧时刻铭记着你。

如绿植始终追随光明。

小绿稍微更往前倾身过去，动情地吻过小蓝的眼角，然后就开始专注照顾小蓝体内最敏感的那个地方。

久违的刺激着实强烈，更别提还有小绿的刻意照顾，情欲的快感来得迅猛汹涌，青涩又敏感的小蓝很快就缴械了。

还没抽离的身体被小蓝高潮而起的吞舔取悦，舒爽得小绿昂头漏出半声满足的叹息。有些涣散的目光不经意触及小蓝紧揪床单的拳头，脸颊泛红的他眼神一凝，立马警醒过来。

——不可急于一时……

眼前闪过对方勉强自身迎合他的前四年时光，小绿硬生生地停住本已如箭在弦的冲刺，微不可查地犹豫了一下，最后还是咬咬牙按下内心那点不知是不安还是不甘，哪怕他自己仍未发泄，依旧选择抽身。

然而。

正当小绿稍微退开准备自己解决，才刚缓过气的小蓝却忽然稍稍撑起身，有些艰难地转过来面对小绿，完全地把自己敞开。

小绿惊讶得眼神一亮。

顶着小绿难以置信的惊喜眼神，小蓝涨红着脸垂着眼，伸出依然疲软的四肢把小绿包起，把人一点点地拉入自己的怀里。

沉醉在恋人的拥抱中，小绿还是有点回不过神来。

更别提小蓝之后还摇摇腰，尚未闭合的穴口蹭了蹭小绿依然硬挺的前端，动作生涩却又明白，显然是有意识的主动撩拨。

诚实的身体早已先于理智地紧紧抱住面对自己的恋人，小绿用力地几趟深呼吸，好不容易才挤出几分理智勉强保持镇定，敛着眼神，克制得几乎是一字一顿地提出警示：“小蓝，你这样……会让我忍不住的。”

——忍不住更加深入地抱紧你，最好从此把你永远藏在只有自己才能见到的范围，触手可及之地，以体贴也好，以掌控也罢，总之再也不会放手！

“你还没到……还有，”小蓝腾出一只手抚向小绿汗湿的脸侧，羞涩的笑容中有着略带苦恼的些许嗔怪，“你太惯着我了。”

听着这话，小绿缓缓瞪大了眼。

因为小蓝此时的笑容透着言行由衷，不再是当初那种确认可以逃过恋人义务时的侥幸和松懈，也不是勉力迎合时毫不自知的强颜欢笑……

痴痴地看着小蓝的笑容，小绿眼中不知不觉有水光浮起，微微晃荡。

顷刻间，源起八年前的错位和愧疚、情感复苏后的小心翼翼惴惴不安，以及最后那一丝隐秘的惊疑不定……这一切一切，终于统统烟消云散。

带着犹豫的惊喜顿时变成狂喜……直至此刻，小绿这才真正深刻地有这么一个实感：现在的小蓝真的是与自己相爱。

他们是双向意定、灵肉统一的爱恋！

听明白小蓝这话里的意思，小绿再也无法忍耐澎湃的心潮，咬牙再度挺入小蓝温软开放的体内，同时凶狠地倾身吻住小蓝意欲惊呼的双唇。

被损坏的芯片当然已经无法再播放出关于契约的判定，但每一下顶弄、每一个热吻都是小绿这八年里每一天每一刻遗落的表白。

——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……！！！

“慢、慢点……啊！太刺激了、别、别……小绿、啊！”猝不及防便被快感席卷，浮沉其中的小蓝带着喘息慌张地试图求饶。

“抱歉，实在忍不住了。”瞧着小蓝好像被自己欺负得要哭的可爱模样，小绿无奈地笑笑，动作倒是一点也没放松，甚至追着令小蓝把持不住的方向变本加厉。

因为，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……

只晓得用力地把人抱住，用力地顶弄着他，近乎手足无措地爱抚着他，看着他被快感舒服得缠抱着自己，意乱情迷地依赖自己渴求自己。

诸如此类的念头是如此的鲜明，疯狂叫嚣，膨胀于心——以往或许也有这种状况存在，但那时候因为有芯片的监控，小绿对此近乎毫无意识。

没想到，这些感觉复苏之后，其实是那么那么的炙热强烈。

承受着恋人久违的热情，被情热烘得全身泛红的小蓝很快又变得精神，身不由己地在快感的浪潮中重新进入状态。

——也不是说讨厌……可是、就是……啊啊啊到底怎么回事呀！？慢点啦、嗯……啊！小绿……小绿小绿小绿小绿小绿……

听着那些令人感觉羞耻的暧昧水声，眼神空茫的小蓝脑子一片混乱，张着嘴吐着乱七八糟的声音暧昧灼热的情息，被快感哆嗦着的双臂下意识紧抱住覆在自己身上的小绿，打开的双腿毫无自觉地把恋人挺动的腰圈起，腿侧细密地磨呢着腰际背后仿若性急的催促。

——好奇怪呀……

明明很紧张，可是又很开心，而且好像也……觉得很放松。

在又一个深入的顶弄中体会电流窜过全身，小蓝甜腻地一声呜咽，昂起头的瞬间又被小绿倾来的热吻挤入颈侧，绵绵密密地吻着喷张的血脉。

小蓝下意识更加抱住对方。

这个人更加读懂自己，与自己志同道合，步调趋同。

——这算是失而复得？

小蓝无法回答，只知道自己终于可以无愧面对、也无需辜负。

“是有哪里不舒服吗，小蓝？”

面对恋人紧张体贴的关怀，小蓝只是含着泪飞快地摇摇头。

那不过是喜极而泣。

——当然，也有你惹的祸！

暂停动作没多久就收到小蓝抱怨似的眼神，小绿愣了下，似乎理解了小蓝的心情，对着小蓝那泪眼汪汪的控诉模样回出笑容，轻柔地把小蓝眼角的泪水饮吻而去。

瞅着小蓝在情乱中不知所措的脸，小绿忽然想起了一个小知识点，随即伸出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指，力度微妙地缓缓扫过小蓝的大腿内侧。

受惊的小蓝慌忙循之看去，随即就因为自己的身体反应而瞬间通红了脸。

“Cremasteric reflex，”视线满意地从小蓝的腿间抬离，小绿此时的笑脸看来莫名的坏心，“跟[膝跳反应]同一个性质的人体条件反射。”

“Cremasteric……Reflex？”闻言也从腿间抬起视线，小蓝衔上那双翠色目光的眼神震惊之余又有点懵。

看来纯情又美味。

小绿噙在嘴边的笑意悄然加深。

侧身凑到小蓝的耳边，小绿那双贴着耳翼的唇施施然地开开合合，语调轻柔地说完那组名词的中文翻译，果不其然便见着了小蓝羞得整个人炸红冒烟。

对于小绿这点的坏心，小蓝压根没有洞悉的余裕——眼见自己的身体如此实诚，哪怕理智知道这是健全的条件反射而不可避免，还是无法阻止羞耻炙烤着内心岌岌可危的理性。

小蓝恼羞成怒，不由得又是瞪了眼过去。

谁知道，这时小绿一个热吻上来，随即还招呼也不打一个就忽地深顶。

呃……理性是什么？

不认识。

看着小蓝又被自己拖入情欲，小绿开心得笑弯了一瞬的眉目。

尽管芯片已经被自己篡改，但小绿还是记得，自己的感情被芯片压抑期间的心情。

回首那些日子，小绿其实不觉得这有多么的难熬。因为感情被压抑，顺带令感知也被钝化而变得淡漠。由于有芯片的监控，他们这个群体的人身安全得到基本的保护。在这个前提下，除去那些能在办事流程上形成实质障碍的排挤，那些来自外界的歧视，在钝感的人心中虽能留有痕迹却占比不多，如稍微高起的水流漫过了桥面。当汛期褪去，只要桥身没事，日子就能若无其事地持续。

这么想来，小绿真的不觉得，那时候的自己过得到底有多艰难。

然而，尽管已经对外界变得钝感，可小绿发现，自己还是有意无意地追随着小蓝——哪怕当时他已经没有再特意去关注小蓝，也哪怕当时的他已经无法体会那份感情的炙热——自发转去对口专业的进修深造，从事相近领域的技术研究，培养更加贴近他的思维模式……

狐狸被小王子驯服，以后望着那片金灿灿的麦田，总会想起发色同样璀璨的小王子。

玫瑰驯服了小王子，以致于小王子面对满院子的繁花，只会思念自己星球上的那一朵。

——你绝对值得更好的，所以，我会变成更好的自己。

就算爱意的窦房结已经被限制了功能，可你的名字早已密密麻麻地织成我的浦肯野纤维，内环境中的异位起搏点依然能把我的想念和热情统统送给你。

直至枪声响起的那一刻，整个情感世界瞬间把黑白重新换回鲜活的色彩。

你正是这天地色彩的中心。

快感的高潮褪去，这两个人带着同样满足的笑意，懒洋洋地在床上相拥着喘息。

“小蓝，我喜欢你。”

“……我知道。”

“我知道你知道。你呢？”

“……我也是。”

这次就算不再签订契约，他们确实是彼此的意定之人。

【Fin.】